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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藝術口述歷史文獻庫之實踐 (四) | 石內都專訪

(四)

日本美術口述歷史檔案
石內都專訪
日期:2010年12月20日
地點:神奈川橫濱市,石內都住所兼工作室
訪問者:小勝禮子、中嶋泉
筆錄:加藤順子、中嶋泉


(前略)

石內:嗯, 雖然追濱是位於橫須賀末端的小鎮,但那裏也是美軍的……是Only-San(指僅與一位外國人有愛情或包養關係的女性)那種人居住的地方。所以中央區域由 開始已是予人這種感覺的小鎮。所以由小學時代開始,我們已被教導:絕對不可以往溝板上走。但是,為甚麼之類的理由也沒說的話,也很難禁止人去。這樣的話, 不是更讓人好奇嗎。我們會這樣想:為甚麼(不能去)呢?(註:溝板是指橫須賀市中心的溝板大道,日文:ドブ板通り、英譯:Dobuita street。直至二戰為止,那裏的餐廳和商店以美軍和進駐軍為消費對象,盛極一時。)

小勝:所有人也是這樣被告知的?

中嶋:這跟男生沒有關係吧?

石內:並不是這種感覺,而是一種更宏大的印象。住在橫須賀的女生,是絕對不可以到溝板大道的。雖然新聞並沒有報道,但這美軍基地小鎮上發生的事情,連小孩子也一清二楚。1995年,首次公開報導沖繩那宗強姦案。(指美軍強暴日本少女的案件。)

小勝:生活裏的事情成為新聞了。

石內:我那刻不忍落淚,終於可以公開這些事情了。這些在日本歷史中可說是可憎可厭的事情,終於能夠成為公開的事件,而第一次竟是1995年!這中間的時間差太遠了吧!
        
(略)

石內:我相當苦惱,因為我完全無法到宮古拍攝。我突然意識到,與我距離最遠的小鎮,是橫須賀。

小勝:橫須賀。橫須賀是最早的吧。

中嶋:這個時候你已經在二子玉川住上了很多年了吧,離開橫濱的老家以後。

石內:二子倒是沒有住上這麼久。這之後就是目黑了。

中嶋:離開橫須賀也有五年了吧。

石內:是的是的。因此橫須賀的專輯中,與其說是攝影,其實是那個時候我內裏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想要宣泄出來。而這時我與攝影相遇,拍攝了沖印了,好像所有各種各樣的問題,一些沒有實體的事情,都被我烙在照片上。所以黑房對我而言實在相當有趣。

中嶋:這就像物理上的變化。

石內:是的,可以這樣說。照片並不止於表象,應該能夠攝下更深入,更深入的事情。儘管它只能拍下表象,卻能把深刻處,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也拍下來。我是這樣認為的。

小勝:這是在黑房裏花時間研磨後所能呈現出來的。

石內:對、對。所以沖印照片是最有趣的部分。

中嶋:「我遇上的是攝影,而不是女性解放主義。」你曾經在哪裏這樣說過呢。

(略)

中嶋:也有不同人在拍攝橫須賀吧?

石內:哦,當我看了東松照明先生和森山大道先生拍的橫須賀,我心裏想,「不是這樣的啊!」

中嶋:有甚麼不對嗎?

石內:嗯,不是這樣的。我心中的橫須賀並不是這樣的,我如是想。大家在拍橫須賀的同時,也拍溝板大道。但那不是橫須賀,那是美國。我自小被灌輸「那裏是美國」的想法,所以我不認同那些把溝板大道當作是橫須賀拍攝的人。

中嶋:你從他們的作品當中看到橫須賀的印象嗎?

石內:東松先生比較明確,他的主題是「佔領」。但他不單單在這個主題下拍橫須賀,而是拍巨大洪流中的橫須賀,這是可以的。森山先生也拍橫須賀,但那一定不盡相同。我原諒他們。但是,他們跟我不同,我也不是他們。所以我想,能夠拍橫須賀的,可能只有我也說不定。

小勝:這應該是你自小學時代開始一直生活的橫須賀,屬於你的橫須賀。

石內:嗯,簡而言之,溝板大道不是橫須賀,所以當我拍〈絕唱‧橫須賀故事〉的時候,始終沒有去拍溝板大道。因為那是不可踏足之地,我始終不敢走過去,太可怕了。

中嶋:溝板大道這麼可怕嗎?

石內:那個時候是的。

中嶋:現在不怕了吧?

石內:現在不怕了。

中嶋:那裏已舖上雅緻的路。

石內:是的,但始終有陰影。你難以從自幼已深深烙下的陰影中逃走,我當時是這樣想。

中嶋:我是先看石內氏的〈橫須賀〉,才看中平先生和森山先生的。我認為你在〈絕唱‧橫須賀故事〉裏把橫須賀的形像改變了?

石內:雖然是橫須賀,但我最終只是借用橫須賀而已。當我有完成某件事情的欲望時,橫須賀被我選為出發點。事實上,這樣囉嗦的橫須賀是沒有的,這樣黑暗的橫須賀亦不存在。(笑)

中嶋:山口百惠看後還說過:「是這樣可怕的地方嗎!」(註:石內氏將〈絕唱‧橫須賀故事〉送給當時仍是歌手的山口百惠。這件事在山口百惠1980年由集英社出版的《蒼之時》中也見記述。)

石內:對、對、對。我的照片始終是一種創作,是由我創造出來的,在黑房裏一邊逐點逐點思考、一邊染上不同化學品,該怎樣說,那就像身體一般。

中嶋:照片像身體一般……

石內:一般而言,照片的身體是由拍攝構成,這就是照片的身體。但我全然不是這樣,完全相反。我真的不擅於拍照,真的不想拍。現在也是這樣,真的拍得很少。

中嶋:聽說你拍攝的時間也不太長。

石內:所以拍得很少。這樣的話,後期工作也會比較容易。這也算是為了令我能自己處理好所有照片。我是可以拍很多菲林的,但若要自行沖印所有照片,當中程序實在是太繁複了。因此我把數量減到最少,反正拍得多或拍得少對我而言也是一樣,倒不如拍一張便好了。

中嶋:這樣跟一般攝影家的工作方法完全不同呢。

石內:所以,我並不適合這工作呢。

(後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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